3月9日晚,浙江音乐学院国乐团首次亮相国家大剧院音乐厅,以一场名为“最忆是杭州”的民族管弦乐专场音乐会,让众多京城乐迷大饱耳福。这支由浙江音乐学院国乐系青年师生组成的年轻乐团,在著名指挥家吴强的调度下,以极高的演奏水准演绎了一系列当代民族管弦乐精品,杜如松、许奕、刘乐三位民乐艺术家的独奏尤为精彩。整场音乐会既有《渔舟凯歌》、《西湖梦寻》、《雪意断桥》等富有浙江本土人文特色的乐曲,又不乏《古槐寻根》、《悲歌-江河水》、《延河随想》这类基于北方音乐的经典名作,还有《丝绸之路》、《今夕》这两部由青年艺术家近几年谱就的新作。
《渔舟凯歌》拉开序幕,这是全场唯一一部作于改革开放前的传统保留曲目,锣鼓喧天的火热节奏奠定了音乐会的喜庆基调。此曲源于浙江民间乐种“舟山锣鼓”,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流行于舟山、象山、宁波等地,后经集体创作发展为经典民乐作品《渔舟凯歌》,螺号、云锣等乐器的特色音效共同营造出惊涛拍岸中的渔家风情。
随后的《古槐寻根》(2004)引领听众梦回故里。引子仿佛一座穿越时空的桥梁,下行半音模进的小七和弦如梦如幻,各组拉弦乐器对节奏、力度、音色的控制高度统一,听得出每处细节都经过了精益求精的打磨,才将这个主题咏唱得如此深情。中段主题源自作曲家赵季平在平遥古城听到的民间社班演奏,他别出心裁地将这个吹打乐快板与两端的慢板叠置进出,造成两个梦境交错进出的幻觉,吴强显然领会到了作曲家的这一用意,各段落在她的指引下自然而然地衔接在一起。
如果说赵季平的《古槐寻根》是从现代音响出发追溯至传统的寻根之旅,那么刘乐的《今夕》则是从传统音响出发顺延至当下的探索之旅。作于2012年的《今夕》以妇孺皆知的京剧过场音乐“行弦”为素材,慢板时左手不仅做韵,还辅以大量琶音丰富和声色彩;更具时代气息的快板,则运用点指、指序等手法连续离调狂飙。刘乐坦言:“《今夕》表达了一种浅显的感受——我这样年轻一代的筝人在现代的快速节奏中,如何看待传统的东西,希望能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当这位集演奏和创作才华于一身的“筝星人”独自抚琴时,你丝毫不会再觉得古筝是一件古老的乐器,反而会在古色古香中听到最具时尚气息的声音,他因此拥有最年轻的粉丝群体。
同为新生代艺术家的姜莹所创作的《丝绸之路》是以室内乐《丝路》和《敦煌新语》为基础上延伸出来的民族管弦乐,这一系列融合了世界各地民族音乐元素的作品上演率很高,也预示了如今渐渐成为主流的跨文化作曲方式。自从“一带一路”上升为国家战略以来,近三年涌现了许多“丝路”题材的管弦乐新作,今年马友友和他的丝绸之路乐团斩获格莱美“最佳世界音乐专辑”大奖,对民间音乐的回归和各地域元素的融合已是当代音乐创作的大势所趋。浙音国乐团的各乐器组运用特殊演奏法表现出浓墨重彩的异域风情:从特殊定弦的古筝刮奏出的阿拉伯音阶、贴胶布的G调新笛,琵琶、中阮、弦乐队低音奏出的主导节奏型,胡琴以切分节奏拍击琴筒等等。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国乐系教师、唢呐演奏家焦点,在独奏段落中缩小口风控制唢呐的音量,吹奏特征变化音时充分利用连奏和调奏增加了一丝神秘气息。
音乐会最大的亮点来自于两位浙派民乐演奏家带来的两部协奏曲。杜如松演奏的《雪意·断桥》(刘锡津曲,2013)充满了“断桥残雪孤山梅”的韵味,两端的慢以D调曲笛奏出“尺调腔”柔美旋律,一板三眼的节拍舒展而不失大气;中段换为G调梆笛,连续的跳吐奏法将加花乐句逐渐推向高潮,又以循环换气的技巧支撑长乐句,取自越剧《白蛇传·断桥》的素材在这里融合得浑然天成。
不同于浙派笛曲的内敛,二胡协奏曲《悲歌-江河水》(杨立青曲,1991,沈叶移植为民乐队版)如长歌当哭,从最初的压抑到最后的爆发,凄美的独奏与磅礴的乐队相得益彰,两者共同层层铺垫音乐情感,震撼人心的感染力足以让闻者一曲听罢泪满襟;仅从开篇的散板寥寥数音足以听到许奕炉火纯青的功力,右手运弓苍凉老辣,左手压揉如泣如诉,可见她对此曲理解之深。半年前,许奕筹建起浙江音乐学院二胡艺术研究中心,她为成立之初的“琴道神韵”二胡名家音乐会定下“寻根”的主题。而《悲歌》恰恰是杨立青在中国新音乐的历史转折时期写下的一部回归之作,这大概也是许奕如此钟情于这部作品的原因之一。
来自西子湖畔的浙音国乐团以精彩的演奏彰显出自身扎根传统、多元并蓄的音乐追求,音乐会最后,全场听众掌声雷动,乐团先后加演了《火车托卡塔》和《花好月圆》,恰好十首乐曲构成十全十美的民乐之夜。曲终人散,荡气回肠的旋律依然萦绕在耳边,应和了那句忆江南的词:“最忆是杭州!”